■ 方伯牙

新年越来越近，年味儿越来越浓。年，仿佛是一坛尘封的美酒，打开瓶盖、香气四溢。

上小学的时候，村子刚刚通电，平时舍不得用电照明，只有快过年的时候，家人才买几个大瓦数的灯泡装上，让每个房间都亮堂堂的。

腊月，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杀一头大肥猪，酿几坛子苞谷酒，漏红薯粉条。筹备最好的年货，准备过一个丰盛的年。

年三十是最开心的时刻。我早早就起了床，和邻居小伙伴在院子前后奔跑，滚铁环、做游戏。时不时掏出口袋里的鞭炮，点燃一两个，“啪……啪……”一阵欢笑一阵闹腾。被鞭炮声吓得不知所措的大黄狗，愣愣地摇着尾巴“汪汪汪”。

老远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，让人直咽口水。是母亲在炸红薯丸子、麻叶，或者是排骨藕汤炖熟了。母亲忙碌的身影在袅袅升起的蒸汽中若隐若现。

中午的团年饭马上要开始了，堂屋老早就摆好了正方形桌子，四面摆着长板凳。正对着堂屋大门的“上座”，是留给长辈的。父母往往要礼让半天，才被我们拉拽到上席落座，然后兄弟姊妹们按照大小依次坐好。

桌上的饭菜摆得满满当当，酒杯筷子总要多摆几副，预示来年家里要添新人。菜多得让人眼花缭乱，大盘小盘、蒸碗瓦罐都盛得满满的。

父亲说团年饭全家人都可以喝酒。父亲、几个哥哥和我选择喝苞谷酒，妈妈和姐姐喝黄酒。一杯醇香的苞谷酒下肚，整个人都亢奋起来。小孩们则迫不及待地品尝着每一道菜，偶尔还会因为争夺最后一块红烧肉而嬉笑打闹。

儿女们这时候都要站起来给父母敬酒，送上祝福健康长寿的话。父亲总是笑眯眯地端起酒杯，抿一小口就放下；母亲则点着头说“我喝我喝”，只顾说笑不见行动。

我们一仰头一杯杯烧酒下肚，母亲笑呵呵地给每个人夹菜，劝大家多吃点。滚热的排骨藕汤、蘑菇炖鸡、粉丝肉丸子等从厨房大吊罐里一碗又一碗盛上桌。

很快，我便晕晕乎乎，头重脚轻飘飘然。说笑间有人就醉了，又说又笑像“演把戏”一般，年年都要醉一两个。

傍晚，家里每个房间都升起炭火，烧得噼叭作响、热气腾腾。炭火烧得越旺，预示着来年人财两旺。年三十要守夜，一宿都不睡觉。家人们围着炭火拉家常，说一说来年的打算和新的想法。炭火越烧越旺，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。

“砰”一声巨响，把我从梦中惊醒，我连忙爬起来跑到院子里。零时，院子里鞭炮齐鸣、火光闪闪，把漆黑的夜幕烧得红彤彤。四邻八舍也都燃起了烟花爆竹，噼里啪啦，此起彼伏，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小山村。

人们是要将过去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个瞬间点燃释放，希望在鞭炮声中看到新的希望。

东边渐渐天亮起来，新的一年开始了。

日复一日年复一年，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家乡也旧貌焕新颜。

思愈久远、忆愈甘甜。儿时的年味儿连同家乡的山石树木都深深地铭刻在心底。随着时光流逝、岁月渐长，每每闭目追忆，眼角总会流下一抹热泪。仿佛昨日就在眼前、家乡依稀昨日。泪水中淡淡的苦涩带着一丝甘甜，滴进时光的深巷中久久酝酿。

这是一种幸福的愁绪，酝酿着历久常新的年岁，酝酿着一坛醇厚芳香的美酒。